湖南航天官微“歲月的力量”專欄,本期推出《“一定要把三線建設好!”》,讓我們從離退休老同志常虹的講述中,回顧那一段有苦也有樂的三線歲月……
1966年,我的父親從部隊轉業到七機部北京二院七O六所(現在的集團公司北京二院七O六所)。為建三線,父親1971年初到湖南。當年和父親一起來湖南的前輩,都是在北京七O六所時的領導和同事,是各行各業的精兵強將。他們千里迢迢,陸續從北京到湖南。當年的戰友、同事,打起背包上三線,又并肩戰斗在一起,組建成7807廠籌建處。他們的使命,就是用最短的時間,在窮山僻壤、人煙稀少的大山里,建成一座軍工廠,然后投入生產,為祖國的國防事業,開辟一片新天地。
1971年初秋,也許父親認為安頓好了,便回老家接我們,告訴我們,那里山清水秀,有子弟學校。當教師的母親聽說有學校,可以繼續做自己心愛的教育工作,便欣然同意,隨即告別老家親人,帶著我和還在襁褓中的妹妹,跟隨父親一路南下。坐了幾天火車、汽車,我感覺一路顛簸,整個人暈頭轉向,路越走越窄,山越來越高。在黃昏時刻,車開進一個山溝,我們終于到了目的地。
住了幾天,我發現除了僅有的幾座小樓,四周都還是荒山野嶺和正在施工的工地。媽媽的心涼了半截,這哪是山清水秀,哪有學校,孩子上學都是個問題,溝里離縣城還有三十多里地,沒有車根本出不去。父親的同事來看我們,都是我在北京見過的叔叔阿姨。我們家搬遷是家屬中第一批,說以后其他家屬都會來,都是在北京時的熟人,將來大家在一起生活。他們講述807的未來,說困難是暫時的,牛奶和面包都會有的……..也許是他鄉遇故知,媽媽涼了的心感覺到了溫暖。用父親的話說,就是我們全家從此開啟在三線的生活,開始在807扎根。
初到三線,生活非常清苦。因為家屬區沒蓋好,我們一家五口住在一間屋里,吃的米面和菜是單位配給的。生活物資車十天半月進一趟城,拉回的物資有限,根本不夠吃。當地老百姓自己都沒得吃,更沒有賣的。上學去附近的農村,要走幾里山路,穿過田埂,農村里的狗追著我們叫,大鵝伸長脖子鉗我們,嚇得一不小心就掉進水田里,常常滿身是泥水。教室在一個破舊的祠堂里,白天里面也是烏漆墨黑。更可怕的是頭發傳染上了蚤子,我們用煤油捂、西藥搽,想盡辦法也除不了根,只好剃光頭。夏天山蚊子時時刻刻咬得我們滿身是包,奇癢難忍,只能用手不停抓,隨之而來的就是傷口感染、流膿。
大人們天天忙得根本顧不上管我們,我們沒地方去,附近的山嶺就是我們的樂土。春天山上百花盛開,我們吸花蜜,秋天撿松樹球、拾干草。很多野果野草我們都吃,茶苞茶片、野草莓、帶刺的小紅果,紫色圓圓的野葡萄,野蒜、茅草根、蘑菇…….也許上天眷顧我們這些三線的孩子,一頓亂吃,也從沒吃傷。地上撿根草繩,我們就可玩跳繩;畫上格子,就可玩跳房子;打沙包、抓石子、抓豬拐……孩子們不懂苦,因為有我們的歡樂,大人們也苦中有樂。
工地上整天塵土飛揚,機器轟鳴,長長的鐵哨聲后,就是震耳欲聾的炮響,整個807熱火朝天。那時父親是辦公室機要員,通訊不發達,上傳下達的文件要及時到基地指揮部去取和送。807到指揮部有六十多公里,路不好,風塵仆仆來回要大半天。因為學校沒建好,母親在行政科工作。大家都一樣,除完成本職工作外,剩余時間都是在勞動中度過,抬水管子、卸營具、打掃衛生…….哪里需要就到哪,晴天一身土,雨天一身泥,沒有白天黑夜。
大人們也想家,想他們的父母。因為南方北方相隔太遠,交通不便,到三線后,父母很多年也沒回過老家。1976年姥爺病危,母親輾轉幾天才到家,也沒見著老人家最后一面。這件事,后來說起來時媽媽也常常傷心落淚。平時,與親人聯系全靠往來信件,因保密要求,信件上只寫湖南長沙71支局507信箱,對外不能暴露地址。1974年媽媽同學從山西到長沙開會,借機會想見我們,因不知道具體地址,根本找不到我們,最后只能帶著遺憾回去。
這就是特殊的年代。在那艱苦的歲月,選擇了航天就選擇了堅強,老一輩的航天三線人,雖然吃苦受累,但從不抱怨、不索取、不退縮,只有一個信念——“一定要把三線建設好”。正是憑著這個信念,807才有了日新月異的變化,廠房、馬路、青工樓、家屬樓,學校,醫務室、商店,足球場,籃球場、游泳池,禮堂,全都都建好了。昔日的荒山野嶺,現在處處是綠樹懷抱,變成一座漂亮的軍工廠。
1981年,我在三線參加工作,有幸成為航天的一名員工。清晨上班,每當聽到基地特有的旋律——廣播傳出的軍號聲,都會為之振奮。航天人、航天情,人們滿懷激情,在各自崗位上辛勤工作。技術人員不斷開發新產品,雖經歷困難和挫折,但最終取得了不少成果。807當時的軍品三樣、電子產品、洗衣機電機等,已經批量生產,市場前景很好。
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。1989年開始,我們陸續離開三線,整體搬遷長沙。從清理個人辦公桌、工具柜開始,所有用品及設備搬運、裝車,還有每位職工的家,都是一車一車從邵陽拉到長沙。因為沒有高速路,107國道路況又不好。搬運車凌晨出發,有時晚上才能到。整個基地就這樣被拉到長沙,才有了現在梅溪湖畔的航天大院。
時過境遷,我們在三線長大的孩子,從孩童時到三線,見證了湖南航天從無到有,從弱小到發展壯大的全過程。如今,每當我看到滿頭白發、步履蹣跚的前輩們走在院里,就會想起他們曾經意氣風發的樣子。他們將最美好的年華獻給了三線,獻給了航天,“特別能吃苦,特別能戰斗,特別能攻關、特別能奉獻”的載人航天精神,在他們身上體現地淋漓盡致!叫我如何不尊敬他們!他們慢慢變老,有的已離世。807的前輩離世時,我會去送送。因為除了親人,哪里還能找到一起“建三線”的感情!為了一個使命,在一起度過大半生,這是怎樣的情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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